“弟兄情深”

　　这帮平日里“生死与共的弟兄们”在司法机关里相互推诿，均称小字报的主 谋不是自己。

　　1999年8月13日下午，记者在蒙自县对自称在石屏县家中养病的许康 进行了电话采访。电话那头，许康 操一口典型的石屏腔，语气上分明还没有摆脱 县委副书记的习惯。

　　许康一再声称自己不应该被判刑，他说：“真不知这刑是怎么判出来的，依 据何在？我有错，但最多道歉可以 了，有必要把我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吗？”

　　他解释小字报是他的“两个朋友”要搞，自己并不是主谋，开始他们要搞成 大字报，他甚至还做过一些阻拦和 批评，“因为那是违法的”；文稿更不是他而 是陈军起草的，但第6条是他加的。许康说自己“不该太相信朋友”。　

　　1998年底，被昔日“小弟”“出卖”的许康被宣布“开除党籍”，其县 委副书记的职务自然被免。

　　这帮平日里“生死与共的弟兄们”在司法机关里相互推诿，均称小字报的主 谋不是自己。

　　由于此案的特殊性，许康和陈军被红河州中院指定让蒙自县法院审理。1999年7月中，陈雷以破坏选举、私 藏枪支、故意伤害等罪名数罪并繁缓涌谙?法院判处有期徒刑8年。

　　1999年7月22日，许康、陈军两人均被蒙自县法院以“破坏选举罪” 一审判处有期徒刑6个月，缓刑1 年。审判长刘吉祥称，此类案件在云南省还是 第一次审理，堪称“云南第一案”。

　　富有戏剧性的是，原先相互推卸责任的许、陈二人在法庭上却“变了样” --“老大”拼命推，“小弟”拼命 收，即陈军称小字报是自己起草、制作的 ，与许康无太大关系《??呷巳贸戮?蓖バ醇父鲂∽直ㄖ械淖郑?峁?幕?潭?很 低的他不是写不出来，就是写错，不得不满头大汗退回被告席。这一细节又让 旁听群众作为笑柄流传开来。

　　据陈军的律师称：陈军被一些领导打了招呼，让其先把责任承担下来，所以 他也很无奈〔还??戮?次薮四苣 停?眯矶啻蛘泻舻娜耸??耍?比唬?残碜?失望的是他的“老大”。

　　1999年8月14日下午，记者赶到河口县城〕戮?拥降缁昂螅??饨?受采访，但他又说：“我警告你们不 要对我有任何不良企图，我要带几个弟兄一 起来你们住的房间，如果发现你们是李光明派来的，我马上摆平你们！现在我可 以过来见你，但你必须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另外把跟你来的人（云南本地记者） 赶开。”　　没有什么弟兄跟他一起来。

　　陈军说话声音很大，仿佛在他家里一样随心所欲：“我本来应该是反腐败的 勇士，谁料到反而变成了罪犯，一 切都是他（李光明）害的。”

　　他激动地对记者大声吼：“你去转告李光明，我现在工作都没有了，已经人 不像人、家不像家了，他还要把我 逼到什么地步？逼急了老子跟他同归于尽！” 又说：“万一我上诉成功了，我要让那些记者跪在我面前向我道歉！”

　　约40分钟后，陈军出了房门，头昂得老高老高，双手甩得很开，一副很有 派头的样子。

　　“三兄弟”中，陈雷正在服刑》ㄍヅ芯龅碧欤?砜岛芗ざ?卦谂芯鍪樯闲?下了“不服，一定要上诉”。但后来 他又放弃了，他颇有些伤感地解释说：“这 件事不但使我的政治前途完了，经济也被拖垮了，身体更是不行了，我已经没有 能力再上诉了。目前陈军在上诉，实际上就等于我在上诉，他赢了，也就证明我 是冤枉的。”

　　1999年3月7日，李光明到州府个旧市就任云南省红河州交警支队政委 。一年以前，他在偏远的河口瑶族 自治县任县长，随后在一场风波后的人代会上 作为等额选举候选人落选。

　　1999年7月22日，这场风波的另一位当事人--原河口县委副书 记许康被法院以“破坏选举罪”一审判 处有期徒刑6个月，缓刑1年。“告全县人民书”

　　神秘的号召：“全县人民团结起来，杀死李光明，揪出他们这一小撮死党！ ”　　1998年2月17日，河 口县城很多早起的群众惊奇地在县人大、吉庆大 酒店、电力公司和县一中等大街小巷看见多份内容相同的电脑打印小字报- -“告全县人民书”：

　　“正当河口县党政各界准备大换届之际，满街传说李光明带着重礼四处活动 ，买通了各种上下关系，想继续当 下届的县长。河口人民凡知情者，无不满腔愤 慨，嗤之以鼻！李光明究竟是什么人呢？请看其真相如下……”

　　小字报随后列举了李光明的六条“罪状”：玩弄女性，收受贿赂，以权谋私 ，支持开设赌场，开高级轿车等等 ，内容详尽，指名道姓，言之凿凿。最后称， “他绝对代表不了勤劳朴实的瑶族人民，瑶族人民也心明眼亮，不相信他！” “ 全县人民团结起来，杀死李光明，揪出他们这一小撮死党！”

　　这100多份小字报在小小的河口县城自然影响不小，县公安局迅速立案调 查，“更震惊了县、州各级领导” 。其时，河口县正在进行党代会。2月20日 党代会结束，李光明仍然当选县委副书记。

　　2月23日，县人代会召开。尽管有关部门做了许多工作，但小字报事件仍 然是不少代表私下“讨论”的热点 话题。但在表面上，人代会是在平静、正常的 情况下顺利进行的，没有代表公开提小字报的事。3月1日上午，142名人 大 代表对主席团推荐为县长等额选举候选人的李光明进行无计名投票表决，李仅获 66票，未过半数而落选。

　　红河州纪委、检察院等部门在联合对“告全县人民书”内容进行了调查后认 为：该小字报内容查无实据，纯属 个别人对李光明不满，捏造所谓事实，意为影 响人大代表对候选人李光明的认识和评价，从而达到干扰选举的目的。

　　对于李光明在等额选举中居然落选的原因，调查组认为：是小字报致使其落 选的；这些“结果”和“原因”后 来还被特意公开在河口街头的“纪检监察”墙 报上。　　河口县公安局对小字报案件进行了大量的侦查，却无法找到突破口 ，案件始 终是一个谜，群众的议论也一直不停，成为许多人的一桩心病。

　　李光明的落选也使县长的位置成为一个空缺，只能由另外一名副县长代理， 而李仍任县委副书记直至调离。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小弟”混社会，“老大”坐官场，双方 各有所需，于是紧紧“团结”在一起，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1998年8月20日，河口县一直横行乡里的臭名昭著的流氓头子陈雷因 涉嫌故意伤害、私藏枪支弹药等罪 被抓获。为了得到从轻发落，陈雷交待出自己 参与了小字报的事。９月26日，另外一名小字报案嫌疑人员陈军也被抓获。

　　二陈的交代令审讯人员大吃一惊：“小字报”是他们的“老大”主谋和策划 的，而他们的“老大”竟然是河口 县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许康。在随后的明查 暗访中，大量事实证明了许康确实参与了“小字报事件”。11月4日，许康 被 刑事拘留，11月18日被取保候审。

　　据河口县人大有关人士称：出生于1９５９年11月的许康于199５年调 到河口县任副书记，此前他是石屏 县乡镇企业局局长，当时社会传说他有亲戚在 州里做大领导。在河口他平日里不喜欢和县里的其他领导来往，却和社会上一 些 不三不四的人十分投缘，迅速成为他们中间的“老大”。

　　涉案人员陈军在河口曾经也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他在县内经历了多次 工作调动，后在县政府的河口宾馆 任保卫科副科长。这位副科长权力不大胆子却 不小，1９９8年3月，他居然直接打电话给河口公安边防大队（原武警边防 大 队），命令边防大队派辆车给他用；隔了几天后又借酒装疯，跑到边防大队军营 里大吵大闹，被愤怒的大队官兵强制拘 押起来，后来县委副书记许康打来电话求 情才被释放〈蠖庸俦?认为，许康与陈军的关系非同一般；但两人的身份、地位 差异也让大家觉得难以理解。

　　陈雷被抓获后，其父亲陈汉元也因涉案被公安机关传讯，而许康交待民警： “陈汉元年纪大了，照顾着一点。 ”

　　陈军、陈雷二人如此声名狼藉，却因为在当地小有“名气”，并且甘做“小 弟”，让“老大”许康在异乡河口 能够前呼后拥“很有面子”，所以很得许康的 关照；而许康的县委副书记职位也让二陈如获至宝。双方各有所需，于是紧紧 “ 团结”在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1996年，许康提出想在南溪镇建一个造纸厂，但由于镇旁的南溪河是河 口县的饮用水来源，建厂会造成污 染，另外生产原料来源也比较困难，所以以李 光明为首的县领导班子否定了这项提议，而许康认为是李光明故意为难他，给 他 难堪，明里暗里表示对李“有意见”。

　　由于陈军表现不好，在河口宾馆经常违反规章制度，故而在宾馆优化组合时 成为了下岗人员，随后他要求调到 县工商联工作，“老大”许康毫不犹豫便在“ 小弟”的申请书上签了“同意”意见，而申请到了县人事局和县长李光明处却 未 能通过，原因是工商联缺的人是公务员名额，身份是工人的陈军自然不能调过去 。这样的申请陈军写了两次，许康也“ 同意”了两次，但李光明也否定了两次。 陈军从此对李光明怀恨在心，经常在许康面前扬言要找机会报复，而深感自己作 为县委副书记却“没有权力、没有面子”的许康对此并不加以制止，反而让陈军 注意收集证据，不要盲目行动。

　　1998年2月4日晚，“老大”许康通知二陈到了自己的宿舍，声称李光 明又要（被选举）当县长了〕戮? 岢鲇么笞直ǖ姆绞秸?幌吕罟饷鳎?盟?辈?成县长，并拿出事先准备好写在红河牌烟壳上关于李光明“腐败”的５条事实给 许康看。许看完后加上了第6条，并加了“告全县人民书”的标题、开场白和结 束语，随后问陈军写的几条谁负责，陈军当 即拍胸脯表示“我顶着怕什么”，而 后许康没有再问什么。

　　三人商量后决定把底稿带到外地打印，并空出“李光明”三个字的位置以免 无人敢打印，许康又特别吩咐“此 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第二天一大早，二陈 赶到了邻近的文山州马关县打印成小字报，复印了120份，并删掉了电脑里 的 底稿。小字报带回河口后，陈雷让刚退伍回家的弟弟三天内在空白处填上“李光 明”三个字，因为许康交待事情必须在 大选前弄好。2月13日，许康再次告诉 陈雷，“小字报必须在2月20日前贴出去”。

　　2月17日凌晨二时下着雨，“是个好时候”，陈雷弟兄二人戴上手套冒雨 骑着摩托车到事先商定的18个地 点张贴和散发，“一直辛苦到５点才完成”。 天刚亮，陈军便来到陈雷家里传话：“老大问在张贴过程中有没有人看见，小 字 报如果还有剩下的要全部烧掉，不要留下证据，同时这段时间大家少联系、少见 面，以免别人怀疑。”

　　1998年3月1日，三人相约到一家饭店吃饭，“老大”告诉两名“小弟 ”：“李光明被整掉了，没有当上 县长。”

　　于是，三人高兴举杯庆贺。尹鸿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