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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执著跨国救援“慰安妇”的班忠义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2月26日 02:53 南方周末

  个人简历:班忠义,1958年生于辽宁抚顺,1978年考入黑龙江大学外语系日语专业,1987年到日本留学 ,先在上智大学攻读新闻硕士,后到东京大学主修宗教。从1992年开始,班忠义走遍大半个中国,寻访战后残留在中国的 日本妇女、当年被日军强迫沦为“慰安妇”的中国和韩国妇女,救助她们,并用他的所见所闻把这些不幸老人的凄凉晚景在日 本通过各种媒体广为传播,号召民众捐资。班忠义用这些善款和自己的收入救助了战后残留中国的日本妇女10多人、中国和 韩国慰安妇近60人,并使其中10余人回到祖国定居或探亲。

  村里那位慈祥和蔼孤身一人的曾大妈原来是位日本妇女70年代初,班忠义的一个姐姐在抚顺市郊区的一个村子里插 队,少年班忠义经常在星期天去看姐姐。在村头,他看到一栋小木屋前孤零零地呆坐着一个老太婆。后来村里人告诉他,那个 被人叫做曾大妈的老太婆,是个日本人,来中国30多年了,几次嫁人终未获得幸福。孤苦的老人引起了班忠义的注意和同情 ,以后每次来看姐姐他都要到曾大妈的小屋坐坐。后来老人给他讲述了她不幸的一生:当年她作为家属随日军开拓团来到东北 ,抗战胜利后,丈夫先撤回日本,她却被遗留在异国他乡。

  班忠义在日本留学的日子里,始终忘不了生活在东北农村的那位时常遥望祖国默默流泪的曾大妈,他也曾替大妈打听 家人的下落,并帮助老人回到了日本探亲。然而,当年的丈夫早已结婚生子,新的家庭不能接纳她,亲友们也不愿收留她。曾 大妈只好流泪离开日本。看到这一切,班忠义写下《曾大妈的海》,描述了一个被战争和亲人抛弃在异国他乡的不幸女性的人 生经历,而成为首获日本文学大奖的华人作品。一位株式会社的社长带着这本书飞到辽宁抚顺,经过几天的寻找终于找到了曾 大妈,并带她回到祖国。后来,在许多善良的热心人士的帮助下,曾大妈终于叶落归根,定居大阪。

  从这以后,结束了学业的班忠义又三次回国,根据线索寻访了10余名有着和曾大妈一样命运的日本妇女,这些老人 被班忠义通过日本新闻媒体的介绍后都找到了亲人并先后回到咫尺天涯的祖国。为此,日本政府后来专门颁布了接纳残留在中 国的日本妇女的妇女法。班忠义的心被慰安妇的血泪控诉震撼1992年12月,日本东京。

  “日本战后赔偿问题国际听证会”上,来自中国山西的一位老人以她3次被日军抓去做“慰安妇”的血泪经历控诉了 日本军国主义的暴行,当老人讲到当年她在被日军灭绝人性的摧残后并遭毒打,肋骨和大腿骨被打断,以致终生残疾时,老人 当场昏倒在听证台上,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班忠义的心。从那以后,他又开始关注起“慰安妇”的遭遇,并开始了救援她们的 行动。

  强烈的信念促使班忠义踏上了寻访“慰安妇”的漫漫征程。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曾作过日军“性奴隶”的老人一个 个地走进他的镜头或采访本。

  1995年冬,班忠义首次将他经过两年多时间、多次从日本回国,辗转晋鄂皖等省采访到的15名中国和韩国“慰 安妇”后得到的大量的第一手资料(其中两人于班忠义到来前数月去世,只有文字材料而无影像资料)整理撰文在日本发表后 ,引起强烈反响。由于日本政府一直不对造成“慰安妇”这一事实承担责任,很多日本人以往都认为“慰安妇”是自愿加入的 ,是一群在日军中以卖春为生的女人,是日军给了她们一条生计。班忠义的文章发表后,这些日本人才真正了解了“慰安妇” 的真相和不幸遭遇。一名叫堤京子的妇人说:“这件事应是日本全民族都应该补偿的,这是我们背上的一个沉重的历史包袱。 我对日本政府对此事的态度感到惊愕和气愤,虽然我只能捐一点钱,但能表示一点心意,请收下。”

  为了全身心地投入到救助“慰安妇”的行动中,班忠义辞去了在日本都算得上是收入丰厚的职位。

  当年和班忠义一道来日本的同学,八九年后大多在东京混得很不错,都有了自己的洋楼、小车、理想职业和家庭,有 的还当上了什么课长、社长的。在东京,在留学生中,甚至在日本人中,班忠义被称为“纪实文学作家”。每当同学聚会,就 有人说他傻,不好好挣钱,去管什么“残留妇女”、“慰安妇”!也有人说:老班,咱们合伙吧,凭你的名气,干点啥不行呢 ?班忠义这时总是淡淡一笑,的确,他也大把大把地挣过钱,可转身又都花在自费回国采访、帮助那些不幸妇女的身上。

  为了省钱,也为了净心,班忠义自从开始救助这些老人起,便一直住在东海寺。这是位于东京都中的一块净土,老方 丈是他的师长和挚友,他的善举得到了老方丈的首肯,在这里他可以免费吃住。他要节省更多的钱去帮助更多的老人。

  他把在日本募到的善款连同他的个人收入及稿费带回国送给老人们,给她们改善生活、医治疾病。山西的高大娘腹胀 如鼓,曾被一家医院以不治之症拒绝诊治,班忠义带大娘去治病,县医院为老人切除了一大一小共20斤的卵巢瘤。不久高大 娘生活又能自理了。

  八年来,班忠义先后救助过57名中国和残留在中国的韩国“慰安妇”,这些老人绝大多数早年丧失了生育能力,后 来和当地农民结婚又过着贫寒、疾病缠身、晚年思乡的凄凉生活。班忠义将这些老人的生活状况用摄像机和笔真实地记录下来 ,回日本后通过新闻界在电视和报纸等媒体发表,号召日本人民为这些生活清苦、有病难医的老人捐资。他抱定一个目的:让 这些日本军国主义罪行的证人活下去,等到彻底清算这笔历史血债的那一天!“我只想帮这些老人,真的不图其它什么,这么 做才心安”

  班忠义仿佛注定是为那些不幸妇女而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

  当他盘腿坐在老人家中的炕头上,和她们一起喝用粗盐、土豆和小米熬成的稀粥时,当他和老人一家挤在一张又脏又 窄的土炕上睡得又香又沉时,当他颠簸几十里山路把重病的老人搀进医院时,当他在昏暗的灯光下为一个没有把握的手术而吃 不下饭时,当他为阔别祖国50多年的韩国老大娘找到故乡而欣喜若狂、手舞足蹈得像个孩子时,人们不得不怀疑他是否和这 些不幸的老人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一个在国外旅居了13年之久的人,还仍能对这片土地、对这些老人保持着质朴的亲情, 并且那么和谐地融进她们的生活中。

  班忠义所给予她们的,绝不仅仅是金钱,更多的是一个独生子般的真情。八年来,他一直在四处打听这些老人的线索 ,生怕漏掉一个。1998年,他来到离一位老人几十里远的怒江边时,已是正午时分,背着二十多斤重的行囊,经过近六小 时的爬山到老人家里时,已是傍晚6点多钟了,一进门,他一下子就瘫倒了。每寻访到一位不幸的老人,他都要在一年中去看 望一两次,每次去,他都要给她们留足生活费,有病的送进城去治病。他走后,老人就心慌,就像盼儿子一样盼着他回来,下 次再来时,老人们都喜极而泣,有的打他,有的伏在他的怀中抽泣,她们都把家里最好吃的拿出来,把他当亲人。有人说,一 看到班忠义那张慈目善眉的脸庞,就知道他有一副菩萨心肠,而他自己说:“我只做了一个正常人应该做的事情,这些老人已 经被战争这架畸形机器给铸造成悲惨的人生,如果没有人去管她们,她们最终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死去,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不 同,但多一个关心她们的人,她们本来已经麻木、冷却的内心就会多一丝温暖,那一颗颗饱经创伤的心灵就会多得到几许爱抚 。”

  他在一篇文章里写道:“并非我这人天生对久远的、阴森的主题感兴趣,写完了日本‘残留’妇女,又去写中国慰安 妇,因为她们中的部分人还活着,活得很痛苦,在她们有生之年能为她们‘鸣冤叫屈’也算得上做件好事。有的‘老鬼子’说 慰安妇是中国人自愿的,为了使那些不幸的中国妇女50年后不再受日本人的污蔑,我决定回去,历尽千难万险也一定要找到 她们本人,录下她们的证言,摄下她们的伤痕,作为对日本人的控诉材料,恢复历史的真实与公正……”

  有人曾直率地问过他,做这些事是否另有目的和企图,他说:“我去过美国、台湾,看到过物质文明的极致,那都是 在贫困和歧视中长大的我梦寐以求的。

  然而,真的置身其中,又会感到一种不踏实,一种渴望慰藉心灵的愿望又会滋生。人也许就是这样,得到物质的,渴 望精神的,有了精神满足,又渴望物质的。

  我现在只想帮这些老人,真的不图其它什么,只觉得这么做才心安。”

  为了这些老人,八年来,他常辗转中日韩三国之间,在别人升官发财时,他留给自己的仅仅是一只沉甸甸的行囊。八 年间,他由老人嘴中称呼的“小班”变成了“老班”;八年间,有多少姑娘被他善良、侠义的壮举所打动,并产生过爱慕之情 ,但最终都因他一无所有、浪迹天涯而离他而去,至今他仍孑然一身;八年间,他每年都很难有时间回老家看望双亲,有时回 去了,也呆不上一天半宿,更多的时候只能给家里打个电话,问候老人,报个平安。他说有更多的老人没有儿女,需要他去看 看。两位老人倒很开通,他们知道儿子的心还在祖国,还在更多的不幸老人的身上,是在干正事。1999年5月底,班忠义 80多岁的老父亲去世,那时他正在湖南农村采访,兄姐们将父亲的丧事办完后打电话告诉他。

  老班含着热泪,抽泣着,只能在遥远的南国面朝故乡,向父亲表示着深深的哀思。侠士浪迹天涯惟有真情不改笔者结 识老班已有四年了,我常常被他的侠义真情所感染,他在救助那些不幸的老人时,不仅把老人当亲人,同时也将她们的儿女当 成自己的兄弟姐妹,不仅在老人在世的时候,去帮助他们,在一些老人死后,他还在为她们没有安息的灵魂奔波并关怀着她们 的家人。1996年4月,他在湖北孝感看望韩国老人朴必莲的家人时(老人于年初去世了),看到老人的孙女因贫穷而失学 ,他掏出自己的500元塞到孩子手中,让孩子复学;1999年秋,湖南的郑大娘(韩国人)的儿子修新房,资金短缺,他 邮来了13000元。

  郑大娘在老班的帮助下,1997年3月回到韩国不久,于8个月后在汉城去世。回韩前,老人于1996年立下遗 嘱:有生之年要回祖国看一看,但不论是死是活,都要回到中国,和老伴合葬在一起。老人的儿女也多次要求将母亲的骨灰送 回中国。但负责办理回国签证的韩国有关部门很难理解中国儿女思念母亲和老人在中国半个多世纪中结成的骨肉亲情,迟迟不 将老人的骨灰送回。班忠义得知此事后,又多次辗转中、日、韩三国之间促成此事。一年后,老人的大女儿患上了肝腹水,生 命危在旦夕,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母亲的骨灰回来,老班又将此情向韩有关部门通报。经过两年多的交涉,1999年12 月23日,韩有关部门终于派代表将老人的骨灰护送回中国。这时老班正在广州,当他听说老人回家的消息,马上飞抵长沙, 于29日和老人的儿子一道将老人的遗骨护送到了180公里外的那个小山村---郑大娘生活了整整50年的家。刚将老人 的骨灰安放在灵堂,老人的儿子和老班又赶到数里之外的姐姐的家里,这时,姐姐躺在床上已奄奄一息了,当弟弟将母亲回家 的消息告诉姐姐时,这位才50多岁的妇女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表示已经知道了。老班在一旁看到这人间惨烈的一幕 ,眼圈红了,悄悄掏出4000元钱放在病人的枕边。当晚,这位韩国老人的女儿悄然离开了人世。

  在寻访慰安妇的过程中,班忠义发现边远地区的一些孩子整天呆在家或玩耍或干些零活,没去上学。他看在眼里,心 里又在想,我还应该帮帮这些穷孩子们。1996年夏,他将募到的5万元人民币捐给了云南地震灾区的一所学校,自己又帮 助58位因灾不能上学的孩子,给了他们每人100元。

  在笔者的采访机里仍然保留着老班的这样一段话:“人生只是一个过程,每个人经历这个过程的方式不一样,他只要 做些使不幸的人感到幸福的事,那么这个过程就是有意义的,他自己也就是幸福的。人生不能计较得失,得牺牲点自己,什么 个人失过恋啦,被人抛弃啦,在一时看来可能是痛苦的,但和那些不幸老人的终生苦难相比,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要把事 看得宽,看得远,个人的事就无所谓了,心地也就变得豁达了……”他还说:“我就像一棵树,不论长多大,根是不变的,这 个根就是劳动者吃苦耐劳的本质,枝、杈是我个人的知识和才华,我要让它枝繁叶茂,最后叶子落下来,还于这片土地。”

  一个把自己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一项很少有人知晓的平凡事业的人,一个旅居异国他乡十几年却心系祖国,情洒那些 不幸老人的游子,一个当今文明社会中的现代侠士,还在继续着他那不变的行程。我只想对人在天涯的班忠义说一声:老班, 祝你一路平安!

  □龚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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